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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二十二）

陆小凤是一直等到花满楼睡熟才出门的。

午时的太阳很毒，所幸百鸟林中树木葱茏，再大的日头照下来，也会被切成一块一块的碎片。

但即使如此，烈日依然蒸腾起了林中的水汽，在这样的正午赶路，那感觉并不好过。

陆小凤卸下若无其事的伪装，脚步虚浮地向寨口走去。

他身体的每一寸经脉都像是被打入了蚀骨钉，带着钻心的疼痛，只有调动起全部的气力，才能勉强维持着前进的动作。

此刻的他绝不会想到，他这一副痛苦狼狈的样子，已经全被一个人收入眼底。

一个最该被瞒住的人。

花满楼。

花满楼几乎没有费任何力气就跟上了陆小凤，并且丝毫不必隐藏行踪。

因为陆小凤绝不会发现自己，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多余的精力。

花满楼想象着他每一步都走得撕心裂肺般的模样，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要被撕开了。

他用了最大的毅力阻止自己冲过去，阻止自己将陆小凤按进怀里，质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，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。

因为他怕，既怕陆小凤不会回答，也怕陆小凤真的说出答案。

他知道再等一会儿，一切自然就会明了。

他的确等到了，然而来的却并不是真相，而是言杜鹃。

“小凤凰，你今天看起来格外糟。”

言杜鹃快步上前搀住了陆小凤，语气虽然透着调侃，眼中却有毫不掩饰的心疼。

花满楼隐在树后默默听着，只觉得那句熟稔的调侃听起来格外扎耳。

陆小凤有气无力地摆摆手：“别废话了，赶紧带我过去，这次我走得慢，路上耽搁了时间。”

言杜鹃便不再说话，两臂一用力就把陆小凤捞了起来，打横抱着他疾速而去。

花满楼心头一颤，心中打碎了调料罐子般的五味杂陈。他听着言杜鹃几个起落后便已难察的动作声，身子不由得向前一动，却最终没有立刻追上去。

不能调动内力的他是决计追不上的，但他不再焦急，因为他已猜到言杜鹃带着陆小凤去了哪里。

陆小凤在言杜鹃怀里挣扎了两下，但这两下挣扎跟小孩子的哭闹一般无力，丝毫不能改变什么。

“小凤凰，你再动，我可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。”

言杜鹃假装看不见陆小凤气恼的表情，自顾抱着他赶路。

陆小凤十分不满意自己像个女人一样被言杜鹃这么抱着，他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扯着嗓子道：“你今天吃错药了吗，难道这样抱着一个人比背着要省力不成？”

言杜鹃哈哈大笑道：“不省力，累得很，胳膊都要断掉了，你要不要试试再挣扎一下，然后享受享受从高空坠落的快感？”

陆小凤只有闭起嘴来，努力说服自己适应言杜鹃不定期发作的疯病。

言杜鹃听他终于安静了下来，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，眼底只剩一片深沉。

他们到达巫医那里的时候，陆小凤已经几乎没什么神志了。

“唉。”巫医叹了口气，“希望他能熬过这最后一次。”

陆小凤在两人的搀扶下坐进了药水中，水并不很热，但他的额头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汗珠。

那是冷汗。

“小凤凰，你小时候可没这么怕疼的。”

言杜鹃使着低劣的激将法，似乎没什么作用，因为陆小凤根本就不记得那些所谓的小时候。

他现在甚至不想回忆，不想思考，不想清醒。如果他的精神还保留了一丝自由的空隙，他也只希望这丝空隙里填的，都是有关花满楼的画面。

巫医持续添加着药材，言杜鹃则照着之前的规矩以内力为陆小凤疏通筋脉，但这一次他们进行地并不顺利。

陆小凤的整个身体都如筛糠一般抖动着，将一缸的药水都激荡起来，溅出了一圈的水渍。言杜鹃还要分心固定他的身体，根本无法正常的运功。

“巫医，你就不能再找个人来帮忙吗？”

言杜鹃的衣襟衣袖湿了大片，那狼狈样简直像是在应付一个不配合大人好好洗澡的孩子。

巫医哼了一声：“我倒是想找，问题是还能找谁，难不成要把花满楼找来？”

“不用找了。”

屋内的二人同时一愣，就见一人推门而入，逆光站着看不清表情。

“在下来了。”

来的正是花满楼。

巫医摇着头叹气，连呼了两句“天意”，才翻起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来，看着花满楼道：“来了也好，否则没有你，他不见得能挺过来。”

“他”指的当然是陆小凤。

花满楼虽看不见，却清楚地听出了陆小凤在剧烈的颤抖，连牙齿都在不由自主地磕碰，他一定难过极了。花满楼走到陆小凤身边去，双手捧住了他的脸，拇指在他嘴角处轻柔地摩挲。

花满楼想要出声说几句话，却察觉连自己的声音都仿佛跟着陆小凤变抖了，他努力克制着道：“陆小凤，我来了，你睁眼看看我。”

陆小凤没有睁眼，他只是抖得更厉害了。

言杜鹃神色淡淡地看着两人，似乎正要说什么，却突然将口中的话换做了一句惊呼：“花满楼，你要做什么？”

巫医回头来看，只见花满楼迅速脱掉了外衣和鞋袜，正要跳进水缸里去。

“没关系，随他去吧。”巫医道，“这药水对他没作用，就让他进去陪陪那臭小子。”

水缸虽然大，却也容不下两个男子安然端坐。花满楼坐进去，只能与陆小凤紧紧地贴在一起。

他们面对面坐着，拥着，纠缠着。花满楼伸出双臂将陆小凤紧紧箍在怀里，那颗沾满了冷汗的头颅就搭在他的肩上，仿佛有千斤重。

花满楼感受着另一个胸腔中的微弱心跳，放缓了力气轻轻抚摸陆小凤的后背，像是在呵护一道奄奄欲熄的火苗。

“陆小凤，我什么都不问，等你好了，我们回百花楼去可好？”

陆小凤奇迹般的停止了颤抖，乖巧地趴在花满楼怀中，睡着了一般安静。

“陆小凤，你可是又瞒了我一次。你不要以为你假装睡着了，我就不会找你算账。你快在梦里，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向我赔罪……”

“陆小凤……”

花满楼突然哽咽起来，无法再继续说下去。

言杜鹃与巫医便重新开始了动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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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几章颇虐颇无聊，自己写得也像拉锯一样痛苦。

所幸熬过来了，忍不住为自己鼓掌。

也为你们鼓掌！谢谢所有不离不弃的小天使。

（感觉现在说这个早了些）大家就当我日常表白吧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