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中)
上回说到,司马懿初入相府授业曹冲,曹丕心急而访却碰软壁。
只说司马懿送走曹丕之后,一个人在屋里亦有所忖度。
曹丕猜得对,司马懿已看出曹丕心中所想。
只是他什么都不能做。
不是没有人可以忤逆丞相的意愿,而是因为时机未到,他也只是个但求自保的寻常人罢了。
毕竟直到现在为止,曹操心中的继承人,还是唯曹冲而已。
虽然堪堪只当了小公子两天的老师,司马懿却已预见到了一些事端。
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,等来了天亮。
“冲儿啊!冲儿——”
曹丞相此刻正扑在曹冲榻前呼天抢地。
要问这是怎么了?
唉,真可谓是天意难测,这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小公子,今天就已药石难医了。
这这这,这是出了什么事?
听说是被毒蛇咬伤了。
“毒蛇?丞相府哪来的毒蛇!”
曹操一袖子扫落手边的器具,指着医官怒目而视。
司马懿垂手敛目立在一边,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。
那厢荀彧拦住了暴怒的曹操,好歹留了医官一命,就听曹操咬着牙沉声道:
“我知道是谁干的。给我把这个畜生绑过来!”
司马懿手指一颤,就听荀彧小心探问道:“丞相说的谁?”
“还有谁?曹丕!”
曹操站在小公子榻前大喘粗气,司马懿不言不语地陪站。可巧荀彧还没领命,就见门口慌慌张张进来一小侍。
“丞相,丞相!大事不好了,丕公子也被毒蛇咬伤了!”
曹操险些没站住。
荀彧扶住他,神色担忧道:“丞相?”
“走,去看丕儿。”
司马懿还立在原地,眼底无波,心里却已起了惊涛骇浪。
他竟也有了一丝不理智,想要去看一眼曹丕。
可是他不能,他还是曹冲的老师,他得守在这儿。
他只有目送着踉踉跄跄的曹操,和扶着曹操的荀彧远去。
司马懿阖了阖眼,嘟囔了一句:
丕二公子。
其实才是最像丞相的那个人吧。
司马懿叹息道,够狠,够傻。
他没有发觉自己慨叹之余,心里还有一丝丝的酸楚和惋惜。
“若你能挺过来,才算真的赢了。”
发丧的那天下了大雪,雪片厚如鹅毛。
司马懿身着麻衣站在小公子灵前,扑通一声匍匐跪在曹操脚下。
曹操往后踉跄了一步,哑着喉咙道:“你这是在逼我吗?”
“在下不敢。在下只求丞相体恤我与小公子的师生情分,准许我守灵三年。”
曹操冷笑一声。
他不信。
其实也没人会信。
司马懿只做了曹冲三天的老师,竟要为这个算不上主子的孩子守灵三年。
曹操只道他是无心辅佐自己了。
他想起了徐庶,想起了那个不发一言的徐元直。
好啊,好啊。
“你想守,那就守一辈子吧。”
司马懿没看那个拂袖而去的背影,只深深拜下去,道了一声谢。
他抬起头来的时候,却有人在自己身边跪了下来。
要问是谁?
自然是二公子曹丕了。
司马懿知道他会来。
“公子大病初愈,还是快起来吧。”
曹丕不言语。
他的手在抖,他的心也在抖。
司马懿一把摁住他的手,定了定,轻声道:“现在怕,是不是晚了些。”
曹丕看着他,眼中有一瞬间的惊惶,但很快就变成了释然。
“先生是聪明人。可难道先生真的以为,这是我做的?”
司马懿松了手,往火盆里扔了一卷竹简:“是耶?非耶?在下愚钝,向来辨不清楚是非,也不想问对错。”
曹丕紧声道:“可先生看得出我志在何方,是也不是?”
司马懿不说话。
书生的手腕,细而羸弱,却布满了倔强的青筋。曹丕握紧了那只手腕,一字一顿道:“先生难道以为,不作为,就能在这乱世里得以保全吗?你想做无害的绵羊,到头来却只会成为饿狼的口中食。你护不住自己,更护不住你身后那一群羊!”
司马懿挣开手,揉了揉青紫的腕子,抬眸看着曹丕。
“公子不了解在下,正如在下也不了解公子。”
曹丕闻言却笑出声来。
他也朝火里扔了一卷竹简,道:“那就请先生用这三年好好看一看,我曹丕,够不够护住你。”
至于三年后,这二人间又是哪般境况。
且容在下,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