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十五)
“这不可能!”
陆小凤眼球有些充血,却不知该与谁追究。
他的娘明明还这么健朗,面色红润,身手敏捷,她甚至刚刚还和花满楼打了一场。
他们才刚刚重逢,就要经历天人永隔的离别了?
“陆小凤,你冷静一点。”花满楼掰着他的肩膀,很是担忧道,“还是听听伯母怎么说,解决了问题才是。”
陆小凤看了他一眼,花满楼的话似乎有神奇的功效,果真让他冷静下来。
他静静等待着母亲的解释。
陆母叹了口气,将个中缘故娓娓道来。
“凤儿,你不记得了,我们百鸟一族世代肩负的一项重任,就是看护凤火石脉。”
陆小凤和花满楼齐声道:“凤火石?”
陆母点头:“凤火石是仅存于百鸟林的奇石,燃之可起异火,水浇不灭,土扑不熄。”
陆小凤惊道:“若此火一起,岂非只有林木尽毁,生灵具亡?”
陆母却缓缓摇头:“这火并非不能灭,这便是我们的任务了。”
花满楼道:“伯母莫非是说以人力灭火?”
陆母道:“花公子博学,可听过有一种内力,可灭凤火。”
花满楼摇头:“晚辈孤陋寡闻,连凤火都不曾听过。”
陆母苦笑道:“那我来告诉你们,凤主的存在,就是为了熄灭不慎燃起的凤火。”
陆小凤握了握自己的双手,半信半疑道:“莫非我们的内力与常人不同?”
陆母慈爱的看着他:“你现在的内力仍是普通人的内力,只有经过洗髓完成涅槃,继承了凤主之位,才能掌握这般内力。”
陆小凤了然道:“所以巫医才会说要拿了我的内力,让我留下来。”
“是了。”陆母接了下去,“正是因为我寿数将近,才不得不找你回来接替我的位置。你当懂得,凤主一职若没了继任者,不只是百鸟林,九州四海恐怕都要沦为火海地狱了。”
陆小凤只有久久的沉默。
他何尝不懂得其中道理,他根本就不会害怕什么涅槃,他只是不甘心就这么受命运摆布。
“娘,我在意的岂是这些,我只是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陆母微笑着,“你的不舍,你的心意,娘都懂。娘本该在三十年前就随你爹而去的,我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,还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你,已经知足了。娘现在唯一的愿望,就是看着你接替娘的位置,守好这一方土地。”
陆小凤深吸一口气,道:“孩儿仍有一处不懂。”
陆母道:“你只管问。”
陆小凤道:“如果只是为了承继使命,您本可以向我直言。我虽不是什么君子,却也绝不是逃避责任之辈。可您为何要大费周章地骗我过来?”
陆母已面带难色。
她薄唇轻启正待作答,却先听陆小凤惊呼一声——
“花满楼!你怎么了?”
众人齐齐看去,便见花满楼面色胀红,脱力歪在陆小凤怀里,几乎要窒息过去。
巫医急忙道:“快将你的玉佩放至他头顶百会穴。”
陆小凤手忙脚乱地依言行事,将花满楼扶到椅子上坐好,又迅速把那玉佩贴在他百会穴上。
巫医一手按着那玉佩,一手打上花满楼颈后不知几个穴位,不出片刻,竟见花满楼面色已恢复如常,呼吸也平复下来。
众人长舒一口气,陆小凤却惊悸难消,对着巫医道:“花满楼到底怎么了。”
回答他的却是陆母。
“这正是我刚刚想要讲给你的话。”陆母看向花满楼的眼神带了分愧疚,“我骗你过来,是因为一旦你知道了这件事,就很难再同意继任凤主之职了。”
陆小凤眉头紧皱道:“到底是什么事?”
陆母垂了眸子:“你一旦站上了那个位置,就要终此一生留在这里。而这里,这个外面看起来美如仙境的百鸟林,实则处处是杀机。你大概不知道,这里的石脉常常起火,这里的水源甚至是空气,都无不带着奇毒。族人早已练就了生活在这里的能力,我们是不怕的,可是外人不一样。”
她顿了顿,带着深深的无奈与抱歉对陆小凤道:“所以,花满楼不能留在这里。”
“所以……”陆小凤呼吸灼热起来,但他的心如堕冰窖,“如果我留下,就意味着与他的永别。”
陆母缓缓点头。
“敢问伯母……”花满楼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,他微微在椅子上坐正,虚弱道,“这块玉佩既能救我,我为何不能留下来?”
陆小凤神色复杂地看着花满楼,他也在忐忑地等待着答案。
陆母叹气道:“这块玉佩只能顶一时,不能管一世。这些日子你且将它放在身上,它可以暂时帮你做到百毒不侵。但你若要长期生活在这里,毒素终归会在你体内累积,时间长了,必要毒发的。”
陆小凤握着花满楼的手,此刻二人的手心都是冷的。
他们都没有说话,尽管他们都有太多的话想说。
花满楼能说什么呢。
难道要劝陆小凤留下吗,可这般违心的话,他怎能说得出口;难道要劝他离开吗,可在大义面前,私情又算得了什么?
陆小凤能说什么呢。
难道要拒绝族人执意离开吗,可他怎能弃千万生灵于不顾;难道要与花满楼从此长诀吗,可他又怎能将从前的誓言只当戏言?
巫医只有率先打破沉默。
“罢了,你且考虑一天,明日再告诉我们答案。只是我要提醒你,花满楼与夫人交手时调动真气,毒素已经入体,他在这里待不了几天了。”
陆小凤点头,之后竟做了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动作。
他出手点上花满楼睡穴,竟将他点昏了过去。
“娘,杜鹃,烦请你们帮我照顾他一会儿。”
他的声音很深沉。
被点到的二人下意识地点头,将花满楼带进了内室里。
陆小凤转身对巫医道:“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
二人走出屋子,站在屋后的林子里。
林子里鸟鸣阵阵,那鸟鸣本应是空灵好听的,如今听来却多了几分冷寂。
“敢问前辈,您之前说的话可还作数?”
巫医斜了他一眼:“我说的话多了,你问的哪一句?”
陆小凤沉声道:“可以为花满楼治好眼疾的那一句。”
巫医这才知晓陆小凤的用意,他严肃道:“不错,之前我所说全无作假。我要你改换内力才肯为他治病,不仅是为了逼你留下来,也是因为——治疗他的眼疾,正需你的涅槃之力相为辅助。”
陆小凤闻言神情沉静,不再发话。
他回头看了看那座木屋,屋里坐着他唯一的亲人,躺着他最在乎的爱人。
责与情。
这是他做过的,最剜心的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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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姆雷凤说:留下还是离去,这是个问题。
如果必须做出选择,陆小凤会站在哪边?
抉择面前,能否两全?
我知晓他的答案,诸君也终究会知晓的。